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当我回国之后,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,包括我自己。


我在隔离酒店度过十四天,只有两扇用以透气的窗,和因为省电而昏昏暗暗的灯,还有已经部分剥落的墙皮。我并未因此受痛,和长达八个月的禁闭比起来,这只不过是最后一段延续。在我漫不经心的时候,自己像烂肉一样慢慢慢慢地变质腐化了。


我和家里打电话,嘱咐我爸不要把小狗关笼子实在太残忍,他反问我:"你不是也被关着的吗?"于是在瞬间意识到,这么长的时间里其实小狗的活动范围都比我大得多,我又能可怜谁呢。


我已经几乎一年没有看见过月亮了,没有在早上十点出门,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室外不戴口罩呼吸一口空气了。对我而言,一口就好。我想不通这样的苦涩究竟有什么意义,到最后只能无奈地自我安慰:至少以后知道如何描写禁闭了吧。


于是我开始期待解除隔离之后的生活。离开酒店的第二天,我和男朋友一起去吃肉蟹煲。我们期待了很久,在我出国的日子里,他和我一样忍耐着枯燥无望的生活。


蟹钳的开口有鎏金般的膏,当我开始吃的时候我却再也笑不起来。


在螃蟹入口的那一个时刻,一切全都无处遁形。在这样鲜美的味觉体验面前,我已经没有任何借口去欺骗自己了,也无法强撑和佯装,我最后一块遮羞布被狠狠扯下来——我在巴黎就是过得一塌涂地、痛苦至极。


我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,比我隔离、禁闭还有孤身在国外的任何时候都要难过。我问:"这真的是我配吃的东西吗?"又拿着白桃草莓奶麻糬的奶茶问:"这是我配喝的东西吗?"


这明明是我原本习以为常甚至烦腻的生活,我却低微至此。太过纷繁的声与色已经让我无力招架,而长期的幽绝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了它对我的磨蚀,我已然不知魏晋。


我告诉他,超市里只有依云卖,所以我一直喝水龙头的生水。离我家一公里的monoprix有一种一千克一欧元的大米,所以每一次我都买十斤的米背回家,当作一两个月的口粮。


对于他来说这是难以想象的,任何时候他都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。这样的小心回护在我独自在外的时候显得何其徒劳,无论他多么尽心地珍惜,我也会被西欧的风吹散成沙砾。而温柔的对待也会让我的回忆显得更加凄惨,几乎无处安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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