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别离 上

又名找老婆,久违的gb

尝试了不同风格,希望有人喜欢




十三岁的时候,师傅对我说,闯荡江湖有两样东西不能丢。一是手里的刀,二是怀里的女人。

    “可我也是女人!”

    师父意味深长地笑:“谁说女人就真的只能是‘女人’?”

    好些年来,我一直云里雾里,参不透这句话。师父一向喜欢故弄玄虚、不着四六。他说别的名门正派闯荡江湖是为了名扬天下,我们闯荡江湖是为了讨老婆生娃。到了我十六岁那年,往上头数我的师兄们都已经讨到了漂亮堂客,就剩我一个女娃孤零零吊着。

    我是混在一堆男人里长大的,满门上下就我一个拿刀的女娃,平日里穿惯了男人行装,裹了胸就是个细白面皮的俊俏后生。大声武气说话惯了,喝烈酒、耍陆博、看女人,男人的臭毛病染了一堆,也就看不出什么女儿相。

    原本父亲是不愿我习刀剑的。但恰逢我四岁那年,师叔的大弟子娶亲热闹,我瞧着新嫁娘这样漂亮,便闹着说我也要娶老婆。二哥逗我说,只有耍刀耍得好才有老婆,我不会拿刀,一辈子都讨不到漂亮老婆。

    我那时认死理当了真,从此非要习武学刀,八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
    到我十六岁的时候,二哥已经打不过我,等我亮出青锋白刃,那些男人全都得认真掂量究竟能否招惹得起我。师父寻思着再这样下去,我恐怕不会成为名扬天下的女侠,反而会成为臭名昭著的女流氓,于是赶忙把我逐下山,让我独自去闯荡江湖,历练历练挫挫锐气。

    他没收了我的佩刀,让旁人瞧不出我是缙云一派的子弟。叫我往西蜀去,寻个叫梁燕的后生,是青城年轻一代打刀的好手。

    我问师父,为何不找老前辈求刀。

    他羊角胡子一翘,鼻孔出气,看都不看我一眼: “你还不配。”

    老头说话难听,我气急败坏地下山了。

    我一直觉得,我的师父除了刀剑上有些功夫,其余几乎一无是处,是个一天只知道喝酒的糟老头子臭酒鬼,偏偏师娘和她情深意笃,实在让我想不明白。我那貌美如花的师娘,早就该休了他,再下山去找第二春才对。

    我一直往西走,一路上风餐露宿,又被收了刀,好不心酸。我嘟嘟囔囔了一路,直到走到青城山,看到了梁燕。

    看到梁燕的瞬间,我突然觉得师父让我舍近求远到西蜀来讨刀,是我此生所见他所做的最英明的事情。

    梁燕住在青城山上的一方竹林精舍,紧邻着山腰春莼一样青碧的一汪浅湖边。他早已收到了我师父的修书,坐在门口等我。满山的青竹飘摇,天与水与草木清泠泠的碧色之间,梁燕穿得丹砂一样的红,那赤朱色仿佛是我上辈子的心头血流出来,一直流到这辈子的他身上。像是传奇话本里的艳鬼,食人血才养出的这般绰约姿容,美得没了烟火气。

    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,和十三岁那年师父意味深长的笑,他说,女人何必是女人。

    我悟了。

    第一次见面,我在梁燕面前咚地跪下了。男儿膝下有黄金,跪天跪地跪父母,但遇到终身大事,我必须对他行此大礼。只因在那一瞬间我意识到,但凡此时我犹疑片刻,都将追悔终生。哪怕他是吸血的精怪,我的血流尽流干都愿意让他吸。我对梁燕说:“我求你两件事,一是替我打把刀,二是请你当我女人。”

    梁燕修养极好,没有立马将我从精舍里赶出去。只是那时候我全然不知他的性子,瞧着斯文雅致的模样,其实阴悄悄的坏,以至于很多年之后七老八十了,他还拿这件事取笑我。

    我在十六岁的时候愚蠢至极,才给梁燕留下来供后半生取笑的话柄。    

    原本,我原本哪里料得到深山里打刀的竟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,原本我只以为是个可以称兄道弟的精壮糙汉罢了。我什么都想好了,头一次见面就说:“我是缙云门中最末一个,行八,师兄都叫我末小八、小末八也行。”和平常出门见的任何人都说得一样。

    可是,在面对梁燕的时候,我仿佛在一瞬间长大,于是这些全都说不出口。我突然就明白了羞耻,觉得自己真是幼稚愚蠢至极,末小八这个名字太傻了,丢脸。

    二哥成亲的前夜曾经大醉酩酊,跟我说过这样的感觉,在喜欢的小娘子面前,干什么都觉得自己是蠢的。那时我只道二哥自己原本就蠢还要找借口,初闻不解句中意,再听已是句中人,我跪在梁燕面前突然懂得,所有少年在喜欢的姑娘面前都会羞赧长大。

    于是我前所未有地正经起来,却埋着头不敢看他的脸,学着戏本子里那些游走江湖的侠士,作出冷酷地模样,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讲,怕显得话多聒噪。我只对梁燕说:“在下叶雨眠,系缙云派人。”

    我跪在梁燕面前,低着头不愿起,也看不见他的神情。梁燕原本是坐着的,便要起身扶我,伸出手的时候微微趔趄,险些没有站稳,我才发觉——他原来是跛的。

    这样一个美人,居然是跛的,那时我只有十六岁,粗笨至极,脑仁恐怕还没有花生米大。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:“你放心,你跛脚我也愿意娶你。”

    梁燕那样一张新雪般的脸顿时冷了,他微微背过身去,不愿再看我:“姑娘请回吧,某不是女人。不成亲,也不打刀。”

    我后知后觉,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。第一次见面,梁燕一定厌极了我,我这个二愣子,才刚认识就往人家痛处戳。

    我在青城山脚下的驿站住下,好几天都觉得没脸见他。但就算梁燕不愿给我当女人了,我没刀也不是个办法,总归还是要与他打交道的。没见梁燕的日子里,我就和来来往往的脚夫镖客打探消息,他们这一带人都知道山上独自住着个小先生,生得神仙一般。他们同我讲梁燕的事,他本是名门正派的公子,奈何天生就是个瘸子,没法习武,这才被送到青城来学打刀。

    跛脚的事情一直是梁燕最痛的心病,这些年来他都独居竹林里,鲜少与生人往来。

    我听着这些事,越发觉得自己混账。梁燕听到我那么说,本来人家或许就不想嫁给我,还被第一次见面的人没遮拦地说了残疾,指不定心里多难过。我粗枝大叶的俗人一个,若真能和他结一段姻缘,恐怕也亏待了人家,更何况他生得如天仙一般的好相貌。

    隔了几天,我上山去给梁燕赔罪。青城山的白果烧鸡极其出名,我原本预备配上洞天乳酒一起提上去,再切上一盘青城老腊肉,任是神仙都该销魂的滋味。结果店家却告诉我梁燕其实茹素,酒肉不沾,到最后我只能提一袋黑米冻糕,再破费包了一袋紫背龙芽,带着去给他赔罪。

    我想着这次绝对不能再唐突了美人,若他不愿见我,我就又去山下住几天,然后再上来赔罪。往来多次他总会愿意见我的。

    梁燕并未将我赶出去,他接过我买的茶叶和冻糕:“何必破费。”我便知道他不再生我的气。

    梁燕果然是个大度的好女人。

    哪怕预先已经做好了打算,不再孟浪,但是第二次真正看见他时,还是发自肺腑地感到:我真想娶他当老婆啊。

    梁燕那簌雪一般的脸,白得似上了釉的瓷化成的妖混迹人间,只唯唇间微微的一星朱色。他垂着眸子不看我的时候,眼睫就像蝴蝶的翅,似乎一不留神就要扑簌簌飞走,羽化而升仙。

    我呆傻着愣在那里,不知说什么才好,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:“你、你可真好看。”

    他看了我一眼,笑了:“呆子。”

    梁燕一笑我就失了神魂。他笑起来可真好看。笑得我心里打鼓,直心慌。我感到这是一种折磨,他笑得这么好看,却又不愿意嫁给我。既然最终都得不到,那现在挠得我心痒痒不是折磨是什么。

    我不由心烦意乱起来。

    因为我给梁燕买了赔罪礼,他便预备留我多坐一坐。只是我心中揣着心事便藏不住,烦乱的时候便不爱说话。任梁燕温声细语问我好些话,我都闷闷地不答。

    最后我索性便坐在门口难过,心里想着梁燕不愿嫁我,可我见过他之后便注定无法再看上别人。师兄都找到老婆了,到时候就我一个人空手归山,肯定要被笑死。

    梁燕也出了门想要安慰我,手落到我肩上被我猛地拍开:“莫挨老子!”

    他似是没料到我这般反应,一时愣住。

    “老子心烦。”

    “你又不嫁给我,不给我当女人,挨老子干什么。再说了,一个男孩子家家的,摸来摸去,像什么话。”

    我坐在石阶上,双手撑着腮,气鼓鼓地补充:“都怪你生得这么好看,被你一摸谁受得住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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