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哀婉的绝望来书写巴黎,尽管无数次我从阁楼重回人世的时候,看着这座香槟色泽的城市,都感受到难言的慰藉。

    巴黎时常能够慰藉我,也无可奈何地挫伤我。在这漫长如永夜的寒冬里,我多想和你讲一讲我原本是拥有如何虚弱而柔软的爱,对于巴黎,对于十五岁的旧梦,还有潮水般的乡愁。

    是的,我在这里度过了一些很艰难的日子,那些像是覆盖蛛网的旧纸张一样的日子。苦涩的青橄榄,被咀嚼过后又放在我嘴里,想要痛哭却无声喘息。很长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语言的能力,与之同样丧失的还有对于苦痛和悲伤的灵敏。以至于时至今日我还是惧怕去回想巴黎,我惧怕自己的回忆,一些痴痴的执念若曝于日光之下,便让我的羞耻无处遁形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缓慢比阉割的过程,我的沸腾的鲜血还有二十岁的面容都在静默中变得苍白了,以至于我前所未有地懂得杜拉斯在《情人》开篇中书写的:“我十八岁,已经老了。”

    老了就会死。衰老原本便是对于死亡的接近,或是死亡的一种有形的变种。长时间隔绝人世的这份静默寂寥磨蚀我的五感,消瘦我的身形,衰残我的神识,我的灵魂干瘪,泄气般的衰败了,褪色了。我的一部分被阉割,这个过程是清楚而残忍地,我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锐气空空地如此被虚耗了,虚耗在异国无边无际的寂寥里去。

    许多个夜晚,我从阁楼的窗户往外看。在这样一扇小小的天窗里,又有许多人间的窗,别人的生活就散落在那些遥远的方格里。我注意到对面那栋楼的阁楼里的男人,他时常坐在床沿边,咀嚼着食物。他的墙上贴着海报,他看起来同样寂寥。圣诞夜那天,他同样在家,无人相伴,于是我感到一种罪恶的快慰。这样阖家团聚的日子,他和我同样落魄。

    无数个凌晨一点抑或两点,我独自咀嚼自己的时候,偶尔能看见二楼留着一户人家的灯光。那个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茶几堆满书本,他的大型犬趴在他身边。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羡慕这些人的生活,走投无路的时候我甚至会嫉妒巴黎街道的鸽子和吉娃娃,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不必背井离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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